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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衍的案台上有着一副卷轴。它的质地特殊, 以白玉为轴，外表似绸缎, 又似纸张，极其难辨认是何材质。
而它被架在千年紫檀的架子上，案台四面皆刻了最高等级的禁制，架子四处甚至布满锁链，显得更像是某危险的神器。
谢衍负着手，站在它的对面，神色莫辨。
“你心中有结。”
那卷轴空灵的声音响起, 如一大道的灵念，世上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声音, 却唯有圣人境才能与之对话交流。
“既然你已经遭遇瓶颈, 遇到了难解的劫难，为何不尝试着使用我？为什么不向我寻求答案？”那卷轴循循善诱，道：“你很清楚我的功用, 我不同于天道, 它是一切规则的起点, 而我，则是一切理念的终点。”
“儒门三劫, 道劫, 情劫，红尘劫。若是渡过三劫, 你将会摸到天门的边缘。”
“倘若你归于我，助我重塑天道，作为交换，我将会渡你成仙。”
“呵，你当我是不懂事的小儿？”谢衍轻笑一声, 说不出的嘲讽。“如你这般摆出诱人条件的，多是邪道，吾封印你还来不及，何来顺从？”
“谢衍啊谢衍，你可真不了解自己。”红尘卷原本就是神级的封印之物，可自从熔铸入了红尘道后，它发生了让人难以理解的异变。而那一缕无形的道，似乎也没有抵抗谢衍熔铸他的意念，反而坦然接受并且栖息于此。“你若是对天道百依百顺，又何来藏下我，甚至将我熔铸入红尘卷的举动？”
“未雨绸缪罢了。”谢衍语焉不详。
他没有说明，他防备的到底是红尘道，还是天道。
谢衍向来喜欢一步三算，所以总是有一步步的后手。无论天道可行与否，他都会尝试藏下第二个选择。
而红尘卷是困不住的，它本就是极致的灵物，融入了几乎与天道意念同等级的东西，它自动舒展开来，紧接着，画卷内凌乱的墨迹如风云般变换，那些复杂的纹路，谢衍只是看了一眼，灵台都仿佛像是起了风暴一般，只能微微错开眼，右手凌空一握，似乎想要再度制住它。
“你是红尘道第一人，吾不会害你。”那虚无缥缈的意念之音又在他的脑海里响起。“但你没有发现吗，你的心，乱了。”
谢衍忽的觉得不对，神色一厉，似乎要拔剑刺向红尘卷。但是那陡然浮现的光芒，瞬间将他笼罩，只是烟波一浮，谢衍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红尘卷归于沉寂。
满屋子的刻印与铁链仍然沉寂着，唯有屋外的水波微微一动，似有涟漪。
*
“圣人。”有人在唤他。
谢衍把手从额头移开，才从主座上微微抬起头，长袖微微拂过，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腕。他看向座下的儒门七贤十二名士。他们的神色或是恭敬，或是仰慕，这让他有些恍惚。好像，他本不应该在这里。
“听说有魔门的使者到了，他说，有重要的东西要转交给您，您见还是不见。”
漫长的沉默。
谢衍按了按太阳穴，他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抹去了。那是足以凌驾于他之上的意志，才能让他隐约感觉到缺失。
“那就见吧。”魔门的人，又会有什么东西转交给他？
来者一袭轻甲，走入儒门的议事厅内，见到圣人当面，并无太多畏惧，只是抬起头直视着他，面容萧疏俊朗，看上去像个久经沙场的将领，也难怪他敢于孤身入仙门。
若非仙魔停战，两方都不欲再掀起争端，他恐怕连儒门的地界都进不来，更别说面见圣人了。
谢衍轻轻蹙了蹙眉，他认出了对方的模样。
他殷无极曾经包庇过的魔修，萧珩。
这让谢衍有些本能的不喜。
“在下萧珩，也曾与圣人有过一面之缘。”萧珩倒是很讲规矩，向着高高在上的圣人行了武者的拱手礼。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分外低沉，显然是一直处于悲郁之中。“在下此来仙门，是受故友所托，转交一样东西。”
谢衍忽的感觉有些异样，仿佛男人下一刻说出的，会是极为刺耳，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于是，他直起了身体，双手落在扶手上，微微攥紧，一双如霜如雪的眼眸冷厉地扫过男人疲倦的脸。
萧珩从袖里乾坤中摸索一番，最终取出了一个通体纯黑的盒子。
他仿佛更咽了一下，用袖口擦拭着光洁的表面，然后看了一眼已经立在身侧的儒门弟子，似乎有些不愿交出，但他叹息一声，道：“故友不想葬在魔洲，他的遗愿是落叶归根，我思来想去，他生前孑然一身，唯有儒门……”他看了看平静中带着压抑的微茫山，微微苦笑道：“算是他的家了。”
和萧珩有交情，家又是儒门的，还会有谁？
除了殷无极，他想不到第二个。
但，那怎么可能？
“你是受谁之托？”谢衍似乎笃定了这是个无稽的玩笑，脸色一时沉下来，声音比风雪还要冷。
“我的故友，是您的叛门弟子，殷无极。”
谢衍的第一反应是怒不可遏，连一向冷淡神情也维持不住，黑沉沉的眼里蕴着暴风骤雨。
“混账东西，竟是拿这玩笑来欺瞒吾，让殷别崖自己滚来见我！”
圣人的威压有如千钧，让在魔洲也能算得上是大魔的萧珩双膝一软，竟是被生生压制到跪倒在地。
萧珩一手支着身躯，竭力抬起自己的头，直视着谢衍，道：“我没说谎，他已经……不能来见您了。”
荒唐，荒唐！
他才去魔洲还不到五十年，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他也能偶尔够听到他的消息。何况，他吞噬了魔尊的力量，魔洲又有什么样不知名的力量能够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