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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听闻羲和宫那主子是个出身低贱的,偏偏琴声动人,一直讨大王欢心,可受宠呢,没想到如今……”

“受宠有何用?如今刚站稳脚跟就殁了,到头来还是没有享福的命。留下个小公主,两三岁还不会叫母亲,至今连一句利索话都说不出,是个天性愚钝的。”

“红颜薄命,珍夫人一撒手去了,叫这花阴公主倚仗谁呢?”

“我们又管不得这些,嘘——前面就是羲和宫了,小点儿声,免得沾了晦气……”

自阿珍死后,我时常能在羲和宫围墙的这边听到外头类似的对话,一面津津有味地听,一面拉住抄起劈柴斧子要冲出去的锦鹊。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该倚仗谁,更不知道父皇会用怎样的态度对我,但这些对我来说又实在没有意义,毕竟我每天只需要负责浑浑噩噩就够了。

然而这样的状态持续得并没有多久,直到那些浑身戾气的人闯进来将我带走。

暗不见天日的日子接踵而来——

刺眼的阳光将我晃醒,睁眼才发现自己又躺在楼阁上睡着了。

忙不迭地爬起来,四下无人,看来阴阳家负责教我的小师傅都知道我的尿性,不爱管了。

记我刚来时进的是金部,除了踩烂几颗丹药,烧炸几鼎炉子,捣毁几样草药,也没做什么,云中君那老头子就把我丢出去了。后来我又先后去了火部,木部和水部,几位长老皆是摇头叹气,之后便任由我去了,爱学学不学滚。

现在我只不过是游离在五部之外,随意修行。

其实我好像也不是那么差嘛,月前左护法星魂大人登上观星台做法,偶见我一次,还主动同我搭话了呢。

他说:“五年修习才刚到幻境境界,我从未见过如此差的天资。”

“……”

他母亲的,活该这怪小孩长不高。

我抠抠脑袋一骨碌爬起来,将头探出栏杆望当空骄阳,估摸着已经将近午时了,这才想起自己睡着前早将锦鹊打发回去了。

实在饿得不行,只想快些回去吃饭,所以我这回偷偷走了章台宫边最近最宽广的宫道,走得很靠路边墙角,步履飞快。

白花花的阳光照得地上岗岩反光,晶莹闪烁间,不知怎的我又想起了刚才那个恍惚的梦。

不自觉又念起总是低眉顺眼的阿珍,却总不和我亲近的阿珍。

想来阿珍死的时候是正得宠的时候,那时若夫人还不曾扬眉,宜春宫则是在后来利用胡亥的机灵得宠才水涨船高。而华夫人就不同了,她的地位倒是一直稳固,从阿珍进宫,到生下我,到死,华阳宫都没有一丝撼动。

我不只一次地想过,当年除了华夫人,受宠最多的就是阿珍,也就是说,阿珍在这深宫里最大的对头就是华阳宫。

那么谁会希望阿珍出事,谁最乐于看到阿珍的死,会难解释吗?

至少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那天强行把我带走的那些人——

并非宜春宫中的人。

忽然从两条宫道交叉口匆匆转出来的宫人与未刹住脚步的我碰在一起,叮叮咚咚撞落了两只青铜杯盏。

我停住了,目光落在躺倒在地的雕龙酒杯上。

不得不怀疑华阳宫屹立不倒的秘密……尽管我很了解阿珍的死因。太过了解。

就像怀疑阿珍的背后一定有什么人,就像怀疑带走我的那群人一定有某种目的,怀疑着阿珍和华阳宫的关系是否只是表面那样立场分明。

我隐没的六年,真相亦隐没了六年。

回过神来时,面前的宫人正对我厉声斥责:“哪里来的女娥,走路不长眼?”

我愣了一下。走这条主宫道的都是位阶较高的宫人,能直接贴身服侍父王,难免趾高气扬些。

虽主仆有别,同走宫道,宫人只可靠墙边行走,但我这般沿着墙角走,倒是占了人家的路,怎么说都有些理亏。

看着他嫌恶的脸,我竟一时无词,又深感抱歉,只得蹲下身捡起掉落的杯子放在他木盘中:“……对——”

这边“不起”还没说完,又得他一个瞪眼:“大胆!这般沾了污秽的东西怎能给皇帝陛下用?”

我被他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只好缩回手:“那……怎么办?”

他尖声尖气,似是威风耍惯了:“你是哪宫的女娥?倒不知随意接近章台宫是重罪么?”

他瞧着我:“你莫要装傻,待我禀告负责巡卫的将军,定要治你的罪……”

“不得对公主无礼。”

背后严肃的声音朗朗传来,不等我回头,一身白色袍服的身影已经走入视线。

剑眉星目,一派刚正之气,几分父王的影子。

扶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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