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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智在门诊,只有周末一天不上班。这一天在家,除了给娉婷哺乳,几乎就是一个贵客,只有母亲下乡的那个星期天,才协助德光换了几次尿布,喂了几次奶粉。

她沉浸在家的悠闲、恬静、温馨氛围里,像蚕在自己的茧里安卧,感觉好极了。然而,这一段时间真如白驹过隙,快得让人来不及细细品味,德光假期就结束了。

傅智明白,有波峰必有谷底。做一个军人的妻子,像一个硬币的两面,正面的光荣和被众人羡慕、赞扬,总与背面的各种默默无闻的牺牲如影随形,遍尝酸甜苦辣是必然的常态。如果眼泪是情感的链条,可能锁得住一颗心,却锁不住时间和爱人的身体。茧被一下子撕开,娇嫩的蛹难以承受火辣的光芒和尖利的风的刺激。

德光坚决不要她送去车站,说看孩子要紧,其实是怕两个人在车站克制不住情绪。各自躲在一个角落悄悄地拭泪,比在大庭广众对泣要好。他清楚,他们不够豁达,难以做到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在德光婚后的军旅生涯里,他的职责就在军官和丈夫、父亲之间轮换。他和傅智一样,没有一年四季,只有三个“季节”——探亲的盼望、共处的快乐、离别的思念。傅智也有探亲假,但都被她不声不响地作废了。

岁月就在这一番番“季节”轮回中悄然消逝。

傅智还要面对一次次不能逃避的“插曲”。

这天,她在诊室接诊病人,正给病人开处方,有几个人不声不响地走进来,几乎把诊室填满了。其中一人走近办公桌,把门诊病历放在一摞排队的病历旁边。那时候,医院还没有实行叫号,都是病人拿着病历,直接进入诊室。

她没有抬头,低声吩咐:“插在下面。”

那只手顺从地插好病历,人退后一步站着。

她开好处方,递给病人,嘱咐了两句,抬起头对站着的人说:“请到外面坐一会,听叫。”她突然看清站着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吃惊地站起来:“爸,怎么是你?”低头一瞥病历上的名字却是“黄根富”。

傅宏让开身子,傅智就看清了后面的黄根富、金山、胡玉琴。他们一起叫珍珍。傅智招呼过他们,就问黄伯伯怎么了。

傅宏告诉她,你黄伯伯昨天在加工厂上班,突然吐了几口血,西荡卫生院照了爱克斯光,立马就让到这里来。

胡玉琴和金山显得十分忧虑,请她帮助彻底查清病情。

傅智见黄根富人很消瘦,脸色蜡黄,两眼少神,知道病得不轻,只好跟其他候诊病人打招呼,给他先检查。

她翻看了西荡卫生院的接诊记录和胸透报告,见报告上写着“左肺叶阴影”字样,心就一拧,于是给他测体温、量血压、听心肺,摸淋巴结,请他躺上检查台查了肝胆脾腹,然后开了胸片检查单、超声波检查单、血检单。明明知道有些检查是重复的,也得再做一次。对乡镇卫生院的检查,病人和家属、大医院的医生都不放心。

她让金山带父亲先去有关科室检查,明天拿到胸片和放射科报告,再来找她。让爸别陪着了,上家里去歇一会。

黄根富一家人谢了傅智、傅宏,暂且告辞。

傅智把父亲、金山一家送到门口,心头已然搅乱一池春水,直到给病人听诊,才渐渐恢复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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